储先亮：歌唱和飞翔之前_大皖新闻 | 安徽网

我曾经在家乡依山的田野里独自干活，那是一个叫做程塆的地方，远离居屋，三面靠山，森林环抱，幽暗孤寂，不到两亩的水田里因为泉水的渗出，长年不得干涸，水体清凉，和四野冷清的环境融为一体。这样幽静的环境里却不乏芸芸众生的迹象。喜欢出现在孩子多且热闹非凡场合里的蜻蜓，在这里飞舞，有时莫名其妙地在水面掠过。儿时同伙伴们一道将搂柴草的竹筢子举起，缠一张墙角或屋檐下蜘蛛的网，再对着空中飞舞的蜻蜓挥去，很容易就能将蜻蜓黏在筢子上动弹不得……在这样孤寂的时空里，蜻蜓的飞舞也抵挡不了莫名的恐惧，这恐惧来自于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浮游生物的形色。溪流里，一种瘦骨嶙峋的六足虫浮在水面上，有时踽踽独行，有时成群结队。它们原本静止在水面上，因不甘随波逐流，便匍匐着向上划去，流水向下，它们一次又一次回到原点，然后一次又一次向上划动，像立于逆行扶梯上的人一样，停下脚步就意味着后退。我压根不知道它们这样做的目的，生命的全部意义似乎都在做着无用功。 

稻禾之间，或者泉水细流的穴口潜伏着一种令人恐怖的软体生物，壁虎、蜥蜴一般大小，背面黑乎乎的，薅草时，一脚扫去，那些家伙人仰马翻，肚子上露出红色的花斑，叫人好生畏惧。 

因为这两种东西都不知名且长相诡异，tp钱包下载我们就统统称呼它们为“水鬼”，水鬼的出没更增添了程塆恐怖的色彩。 

河里、水田里有小鱼小虾，也有一种鱼不鱼虾不虾的虫子，混迹于鱼虾之间，被捞起来和着鱼虾焙干之后拣不尽，它被叫做“虾虫”，有的说它能食用，也有人说它不能吃，莫衷一是。 

在这种幽静里，蝉潜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嘶叫，山就更加幽静，心也格外孤寂。 

后来在中学教书时接触到法布尔的《蝉》，继而扩大到他的《昆虫记》，几乎是同时整理家乡的方言，寻找方言中对应的动植物的名称，认识和了解到早年那几种水怪的名字和蜻蜓点水的习性。 

在水面百折不挠的是水黾，人仰马翻的是蝾螈，不鱼不虾的是水虿。

在和学生一起朗诵的时候，总会被法布尔对蝉的深情赞美所感动：“四年黑暗中的苦工，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，这就是蝉的生活。我们不应当讨厌它那喧嚣的歌声，因为它掘土四年，现在才能够穿起漂亮的衣服，长起可与飞鸟匹敌的翅膀……” 

我被蜻蜓点水的表象所迷惑，那种叫做“水虿”的虫子是蜻蜓点水的成果，是蜻蜓的幼虫，它有着同蝉相似的成长经历，甚至更长，一年至八年身处沟壑之后才有振翅飞翔的时刻。蝉鸣半夏，当蜻蜓在空中飞舞的时候，那是其生命的高光时刻。 

如果说歌唱和飞翔是令人羡慕的状态，可达到这种状态之前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却往往被人忽视。 

人世间也大抵如此，虽然并非所有的苦难都能换来甘美的结果，但不经一番寒彻苦，哪来梅花扑鼻香？